却如故人归

一封古文信件及其附录的翻译

如能和你携手同游,想必我们都很高兴

The road to Emmaus:

自从看过顾湘写黄师宓给他老婆的祭文,就一直暗搓搓的想搞一发古文翻译腔玩。于是就开了这么一个奇葩的双花脑洞。送给我家亲爱的M导,感谢您虐了我这么多次,又发了好多甜美的糖。




哲平吾兄:


      明天为陛下过生日行献俘礼的队伍即将启程返京。我明明知道你现在四处游历,但机会难得,特意给你写一封信。


      我的日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。依然带着军队在山东、江苏附近的山中驰骋追逐。和我们在云南清剿的苗夷土匪相比,这里的流寇身材高大,擅长骑术,有一些精良的火器,都一样蛮横嚣张。这里据说和京城的气候相差不远,天气干燥,冬天很冷,我和从南方带来的士兵们手脚都长了冻疮。但因此山林中没有瘴疠雾气,行军中也不用砍开大树与大树之间的有毒的长藤。这些年我经常想,是否就是这些磨损了你的健康?否则为什么你的伤势无法痊愈?我明明是本地人,为什么没有及时提醒你?也许当时我们都太过于自信,以为一切都不足以与年轻抗衡。我反复思量,追悔不已,可是一切都已无法挽回。


      你留下的那些东西,都在我的生活中像是云彩和烟雾一样逐渐消散。诸如铠甲、武器、坐骑之类的林林总总,我都送给了唐昊、邹远那些人。我曾尝试挥舞你的重剑,但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了,留着也没有什么用。我送给你作为纪念的连弩,想来也只能成为你房间中的装饰品。


      你送给我的玉佩,在不知何时的战斗里失落了。还有那些你拜托驿卒与公文和邸报一起送来的色情书籍,我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翻看,就被一抢而空,但后来许多个激战之后非常疲倦的深夜,想到驿卒双手捧起包裹,严肃珍重地递给我的样子,就让人忍俊不禁。在那包裹皮上还有端端正正的精美的火漆戳记。你这个人总是这么有意思。


      现在伴随着我的,只有那支你随手抛给我的竹笛了。你还记得吗?我们在深秋的清晨出发,渡过大江上的溜索,为数个寨子寻回了他们被劫掠一空的整年口粮,苗人为此欢庆,为我们送上了后劲很足的木薯酒,你喝醉了,就拿过苗人少女的竹笛,吹奏了我忘记了名字的曲子,但仿佛是京城里流行的情歌,我们战袍上的鲜血那时还未干透。你让我收起这竹笛来,发誓说将来要教我,当然也没有兑现。我现在也自己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曲子,虽然吹奏的时候树杈间停栖的鸟都飞走了,士兵们听到都大笑起来。军旅辛苦无聊,这些也不过是自娱娱人罢了。


      年轻的时候,以为是易如反掌的事,后来都不了了之。我最终也没有教会你在水潭中游泳捡拾河蚌和螺丝。那我们就算扯平了。我文采平平,但还记得古人在诗里写道“人生天地间,忽如远行客。”与你在一起的旅程如此短暂,造命之神的安排真是出人意料,又或者快活的日子总是倏忽而过。你不信鬼神之说,我现在却宁可世界上真有鬼神存在。


      说些高兴的事吧。邹远写了信来,说苗夷土匪势力大不如前,有些朝廷下发的长枪,木制枪杆都已朽烂,也没有机会拿出来使用。他们闲极生事,就在军营前的河流里捕鱼,喂给府中的黄猫。黄猫年纪已老,却日益体型肥大。它的脾气还是很坏,像往常对你一样,又咬坏了于锋的靴子。但因为是我的猫,和你一样,于锋也无可奈何。


      我在此处剿匪,在流寇的巢穴曾见过整张的虎皮,看来传说中东蒙山中有虎并非妄言。如果运气够好能遇上,会让它领教我手中连弩的厉害。到时候我托人将虎骨和记载了我英姿的传奇话本一并带给你。


      东蒙山中,泉水众多,水质清冽。我让人尝试试制了一些豆腐,果然柔滑细嫩,滋味难以忘怀。你曾经告诉我,在京城西面的玉泉山下,也有农人擅长制作豆腐,去年冬天我奉旨上京,到你家去找你,可惜你不在。我自己前往寻找,但不知为何,路走到一半又觉得没有什么意思,就原路返回了。那天下着很大的雪,出城就看到河水冻结像玉带一样闪闪发光,河岸的枯草芦苇都被雪片覆盖,景色倒十分绮丽。我此生没有见过大雪,如果能和你携手同游,想必我们都会十分高兴。


      想写的事还有不知道多少,可是夜已经深了。更深露重,你现在又在什么地方呢?


      我们刚进入行伍的时候,有军中的前辈曾经告诉我们,生死这样的事情,不要轻易谈论,但我们依然喜欢将“马革裹尸当自誓”之类的诗句刻成闲章。你临行之时,我曾去十里长亭之外送你,过了一天,你又从数百里外策马而归,手上的伤口破裂,连马的缰绳都染红了。那时你似乎有话想要问我,却终于只是送给我一枝春柳。我恐怕能猜到是怎样的事,却佯作不知。时至今日,我依然一如往昔般走在这条从一开始就能看到终点的路上,纵有万千遗憾,并无悔意。


      你能活着,还能纵览江山如许,已经是太值得欣慰的事情。


      就让春风春雨代替我,伴随你左右而行吧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弟  佳乐顿首


 


 


  


    (长兄的文集,也就到此为止。


      他一生戎马军中,没有娶妻,自然也没有子嗣,只有我这个幼弟来为他整理文集。


      能看到这封信,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,这封信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送出去,而是和家里写给长兄的信捆扎在一起,放在旧箱子里。如果不是这次仔细翻检,想必也无法察觉它的存在。


      看看落款的日期,在那之后不久,长兄就在军中病逝,也许这正是他留在这世上最后的文字。这样想想,他大概是不愿被收信的人看出来,自己的笔力已经涣散了吧。


      我和长兄年纪相差十余岁,我还很幼小,他就已经在外为国家征战,虽然军队的治所就在本地,但他律己甚严,极少回家,后来又离家千里,英年早逝。所以一直到最后,我们并没有什么深厚的缘分。


      但即使如此,我也知道孙哲平是他的挚友。多年前二哥结婚,正好赶上元宵节,长兄带他到家里来赴宴,又一起带我出门,城中人流熙攘,火树银花,孙大哥就让我坐在他的肩膀上,只记得他身材高大,还给我买了一大堆吃食。


      正是因为这样,我将这封信抄录下来,趁着去京城接受朝廷的追赐封赏,把信件的原件送去了孙哲平的府邸,只有一个老仆人住在那里。


      我将来意告诉老仆人,他先是一直说孙大哥出门云游,归期不定。又终于问我,你长兄是不是一个使连弩的将军?就带我向府内走去,孙大哥的府邸很大,雕梁画栋之上结满了蜘蛛网,不知多久没人居住过了。


      在府邸主人的卧室墙上,有一个明显的白印。老仆人告诉我,那里之前挂着一付连弩,后来有一夜春雨连绵,他依稀听到清脆悦耳的竹笛声,清晨醒来发现家中门户和往常一样紧闭,那连弩却不知去向,房间中还留下两对脚印踏过的泥泞足迹。


      问了一下时间,正是长兄去世后不久的日子。我将长兄的信放在孙大哥卧室的桌子上,孙大哥不知何时才能回来,但我却擅自以为,其实或者已经不必如此。


      关于鬼神,并没有什么一定的说法。但至爱亲朋,总是不肯敬鬼神而远之。怀抱着这样的心情,我将这件事记录下来,附在长兄文集的最后。)


 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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